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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吳建

中秋佳節(jié)，兒子從外地帶回一盒裝幀考究、價格不菲的月餅。拆開精美的包裝盒，4塊小巧玲瓏、圖案精美的月餅靜靜地躺在四個格子里。拿起一個輕輕地咬上一口，咸而不膩，香而不糯，說不上特別好吃。品味著這昂貴的月餅，不由得想起兒時我母親做的土月餅。

20世紀(jì)70年代，物資匱乏，不少副食品都要憑票供應(yīng)。每年中秋節(jié)的月餅，也要憑糧票才能買到。我家是純農(nóng)戶，哪里有糧票？好不容易從親戚那里換來幾兩地方糧票，也僅夠買4塊月餅。就這4塊月餅，2塊送給奶奶，2塊送給外婆，一家人還是吃不上月餅。為了讓我們中秋節(jié)能吃上月餅，母親自己動手烙給全家人品嘗。

母親制作的月餅雖然很“土”，但制作的流程一個也不少，和面、制皮、包餡、成型、鋪芝麻、蒸烤，一環(huán)緊扣一環(huán)。她先把發(fā)酵的面粉和好，用力在桌上揉，揉成一個大面團(tuán)，再切成一小塊一小塊，然后制餡。餡有好幾種食材，紅糖、桃仁、杏仁、橘皮、碎花生米等，將這些食材放在瓷盆里攪拌均勻。接著制皮，把面皮捏凹進(jìn)去一個小窩，拿勺子舀半勺餡料，輕輕包好，拍成圓形，上面撒上少許芝麻。包好的月餅一個個擺放在菜板上，放在灶臺邊。母親在鐵鍋四周刷上一層菜油，把月餅挨個兒貼在油晃晃的鍋沿。父親坐在灶膛前燒鍋，我也坐在他旁邊，看著通紅的柴火歡快地舔著鍋底，內(nèi)心充滿了即將吃到月餅的愉悅。待反面烙得金黃金黃的，母親便將月餅翻過來烤。烙到一定火候，月餅的香味便彌漫開來。我貪婪地張開嘴巴，吮吸著香甜的空氣。

母親將烤熟的月餅鏟出來，放在大瓷盤里。待到熱氣蒸發(fā)，月餅冷卻，我就迫不及待地拿起一個張口便咬。烙好的月餅，外表金黃，圓溜溜、香噴噴的，我三下五除二就吞下一個。父親不讓我再吃，說要先敬月亮。三間低矮的瓦屋前，青青竹枝圍成的籬笆院里，一張陳舊的八仙桌上，擺放著4個青花瓷碗，碗里有黃澄澄的柿子、甜蜜蜜的大棗、圓滾滾的石榴，還有飄溢著濃香的月餅。父親點亮紅燭，燃了一炷香。神色莊重的他手持長香，面向剛剛出浴的月亮拜了幾拜，再回過頭將香插進(jìn)香爐。我們瞪大眼睛，眺望天庭。中秋節(jié)的月亮，似嶄新的玉盤，不染纖塵，清光四溢，格外清純，格外皎潔。

母親招招手，叫我們都去叩首拜月。我們學(xué)著父親，一個接著一個跪倒在香爐前，虔誠地向月亮姑娘三磕頭。母親在旁喃喃祈禱：“嫦娥娘娘保佑我們?nèi)移狡桨舶玻Ｓ游壹倚『W(xué)習(xí)好，長大有出息。”供桌上紅燭搖曳，香煙裊裊。煙霧中，月亮亦真亦幻，籠罩了幾分朦朧而又神秘的色彩。小花狗看著我們朝月亮跪拜，也向著天空“汪汪”地喊叫了幾聲。母親呵斥道：“走，一邊去！”小花狗乖乖地跑到大門邊蹲下，委屈地望著我們。待我們都祭拜完，父親吹滅蠟燭，撤去香爐燭臺。方桌上，只留下月餅、石榴等供品。

如水的月光穿過青紗般的薄云，淡淡的清輝灑滿了籬笆小院。我們撲向桌邊。母親笑笑說：“別搶，今天大家都有份?！彼屛覀冏?，在每人面前都分了一塊月餅、一個石榴。我又拿了一塊月餅，呀！甜甜的，香香的，酥酥的。我大口大口地咬，狼吞虎咽。姐姐們文雅一些，細(xì)嚼慢咽。大家邊吃月餅，邊嘻嘻哈哈地說笑，院子里熱鬧起來，一掃剛才敬月的凝重氣氛。家人們談天說地，享受著平日少有的天倫之樂。小花狗又跑過來，在我們身邊蹦來跳去，分享著我們的快樂。

而今，人們的生活越過越紅火，商超里各種各樣精制的月餅早已飛入尋常百姓家。咸的、甜的，廣式的、蘇式的，肉類的、五仁的……種類繁多，應(yīng)有盡有?？蔁o論吃哪一種月餅，我都感覺沒有母親做的土月餅?zāi)敲疵牢丁甑脑嘛?，?jīng)過歲月的發(fā)酵，釀成了生命里最美的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