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振昌
我是喜愛喜鵲的,緣由卻比較特別。
一只喜鵲的使命,縈念著我的故鄉(xiāng)。
正如昨日凌晨五點多鐘,天剛亮,小區(qū)街口處的早餐攤已經擺好,我們一行夜游的青年成了今天的首批顧客。當我們還在討論著青島與濟南又或是菏澤的豆腐腦的口味各有什么特點時,僅憑余光,我便發(fā)現了那位老朋友——一只矯健的喜鵲,正立于一塊藥店招牌上,盯著掠過的風兒,不知是不是為了找尋我?
話里略帶著自戀意味,這倒能使我認為與它之間的緣分更為奇妙。我忽略了這一類鳥的個體差異,自始至終把一類看做一只,我希望遇到的每一只喜鵲都是早已相識的那一只。
記得有次新年詩會,師兄談到詩文學家南懷瑾老先生對靈感的感悟,恰如一人漫步西湖,初學者尋物捉景,老練者憑借其悟性便可感受到物與景尋你而來且源源不斷。我不能全然理解悟性指的是什么,卻也有過這一類的邊緣體會,還是鳥兒,尤其是喜鵲,我尋它,它也尋我,我于陸地上的足跡或許已與它在天空飛行的路線有過重疊,交叉點也便成了邂逅。
不得不想起……夜幕降臨,白日的云朵變了顏色,走得也快了些,喜鵲正為貓兒讀詩,涼風與枯枝構筑鳥巢,伸手點一點星空,月兒便泛出光暈,夜是屬于每一個人的村莊,一個人的月亮,一個人的聲響……兒時的記憶是動態(tài)的,我想到哪,便可以點一點星空,夜空便會停留,此時月暈倒像是個暫停鍵。
夏日天長,晚飯也吃得早,后續(xù)的休閑活動不容耽擱。
輕棧橋頭四盞燈,迷離撲朔飲歡聲。
自去前頭一樹逢,門前搖扇等月明。
帶上幾位朋友深入樹林,當時也不怕蚊蟲,去自家田里摘各個品種的甜瓜吃,這倒成了一件夏日必備的趣事了。事情就是在這里發(fā)生的。
那個夏夜,幾個同伴爭論鳥兒到底需不需要睡覺,執(zhí)意便要去樹林里觀察觀察夜里的鳥兒。那是在一棵雙杈梧桐樹下,我拿著手電認真掃描整棵樹,一是梧桐樹葉大,二是梧桐有些樹杈稠密,是鳥兒筑巢的絕妙之地。我常常認為梧桐樹的這些特別的樹杈肯定給鳥兒省了力,像是大自然專門贈與這些“流浪漢”天然的扶貧住房。當我沒有在樹上發(fā)現一點鳥兒的痕跡準備奔向下一棵時,腳下碰到一只喜鵲,它受了傷,腿部嵌著一顆彈珠,不知道是誰的惡行。當我真真切切看到這只因人類取樂而受傷的喜鵲時,我的心隱隱發(fā)痛,這種心痛的感覺我依稀記得之前有過一次。有一次躺在一座枯河的橋邊睡覺,不小心一翻身掉了下去,整顆心被震得在胸腔里亂跳的感覺。這次卻是自發(fā)地心疼,為什么會有這樣的反應,那個剎那間,腦子里閃過了之前搖頭晃腦背過的《三字經》的首句“人之初,性本善”。
我雙手捧起它,當時不知道它叫什么名字,是后來高中生物課本的封面插圖有注名,我才回想起這位老朋友的名字。之所以稱它是老朋友,是后來我把它帶回家養(yǎng),相處了很長時間。
它離開我時卻是艱難的,是在同一片樹林,我放飛了它。一開始沒那么順利,可能因長時間缺少練習已經忘記怎么控制方向,它能飛起來,卻無法躲避障礙,撞了三次樹,重重摔下來。我為它助力三次,它折返三次,脖子也撞歪了,但最后一次飛出了我的視野。這也怪我,偏偏選擇這片比較稠密的林子。我想這鳥兒怎么和雛鷹一樣,都有種不屈不撓的精神。
它終于自由了,我看到它離開時撞樹的慘狀,不能確定它會不會再次撞樹摔落,但至少它成功地飛出了我的視野。
現在,我既然忽略了喜鵲這一類鳥的個體差異,將之視為同一只鳥,不論是后來駐足窗欞上的、梧桐枝頭再次高歌的、或是立于藥房招牌上的,與我的目光相遇的喜鵲,我都應該是認識它的,它或許也真的認識我,它羽翼間濾過的,是故鄉(xiāng)的時光。
一只喜鵲的使命,化作故鄉(xiāng)的眷戀。